乔兆军

    侄儿穿着薄薄的衣衫奔跑在风里，不禁让我想起了“春衫”一词。翻读古诗，春衫，蕴含着丰富的意象向我走来，流淌着浓郁的古典风韵，丝丝缕缕，万般风情，给人无尽遐想。

    “落花闲院春衫薄，薄衫春院闲花落。”落花时节，一个娇弱的女子，穿着薄薄的春衫，在空寂的庭院里看落花，愁绪也如春潮般泛起。这是两句回文诗，情景融会，语言活泼清丽，写出了少妇伤春思人的孤独和寂寞。

    欧阳修的《生查子·元夕》，多情女子忆去年的元夜，灯如海、人如潮，两情是何等欢洽。但快乐的时光来得快去得也快，约好今年再见面呢？而痴心等候的那个人，却没有来……“不见去年人，泪湿春衫袖。”女子伤心欲绝，泪水打湿了衣袖。初见时的美好，今时的相离相弃，那种各自天涯的哀伤，让人顿生无限惆怅。

    其实，春衫并不仅是女人的专利，男人也可以穿这种叫“春衫”的衣服。“庾郎最年少，芳草妒春袍。”那使芳草都嫉妒的春衫，正是青春韶华的气象，自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洒脱与不羁。

    花间派词人、前蜀宰相韦庄年少时，多才，风流倜傥，晚年作有追忆之作：“如今忆江南乐，当时年少春衫薄。骑马倚斜桥，满楼红袖招。”年少的韦庄穿着薄薄的春衫，摆着很酷的姿势，很拉风，惹得满楼女子为之倾倒。想起潘安年少时，乘敞篷马车出游，花痴们掷果盈车，窃以为韦庄比他更多一分英武与潇洒。

    “春衫著破谁针线，点点行行泪痕满。”这是黄公绍的春衫。黄公绍与爱妻长年分离，如今，诗人想起春衫破了却无人补缀，思念、牵挂、忧伤，征人的归路，不知还有多长；“春衫犹是，小蛮针线，曾湿西湖雨。”这是苏轼身上的春衫。爱妾朝云陪伴了这位旷世才子23年，那亲手缝制的春衫，也成为他生命里最温暖的相思；“裁春衫寻芳，记金刀素手，同在晴窗。”这是史梅溪的春衫。想换件春衫去赏花，忆起了和爱妻共裁春衫的情景。如今，生死两茫茫，惟有泪千行，谁还会记起他有无春衫呢？

    《钱塘遗闻》记载了一个典却春衫的故事。吕思诚未仕之前家境贫寒，一日，家中断炊，吕思诚脱下仅有的一件布袍子，拿出去典当换米。他的妻子见了，心疼地说，眼下正是春寒料峭时节，冻坏了身子怎么办？吕思诚说，大比之年即将来临，到时定可金榜题名，还要这一件破布袍子干什么？并提笔戏作诗曰：“典却春衫办早厨，山妻何必更踌躇？”果然，没过多久，吕思诚便进士及第。

    春风秋月，沧海桑田。春衫连着情连着爱，在文人笔下百转千回，和美好故事一起生长。“春衫袖窄，烛底横波溢，困倚屏风无气力。”好喜欢穿了春衫的模样。

    （摘自《羊城晚报》2018年5月20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