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肃日报
2018年06月21日
第11版:百花

我的花儿开不开

    □ 贾雪莲

    午后的阳光真好,远处的雪山、青松,枯干的鞭麻,都神采奕奕,精神十足。

    从西大滩中学后边的小山坡下去,迎面走来两个背书包的小学生,显然是兄妹俩,哥哥十岁左右,妹妹七岁左右。哥哥穿着藏蓝色的运动服,妹妹是一件玫红色的棉衣,哥哥一手牵着妹妹的手,另一只手里拽着一只半米长的白塑料袋。风把那只袋子撑得鼓鼓的。他们一定把它当作节日的气球呢!兄妹俩步履轻快。哥哥随口唱道:

    “祁连山上百花儿开,

    百花儿开……”

    妹妹紧紧地拉着哥哥的手,一蹦一跳地接上: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开?”

    哥哥:“正月里开!”

    妹妹:“正月里不开怎么办?”

    哥哥:“正月里不开二月里开!”

    妹妹:“二月里不开怎么办?”

    哥哥:“二月里不开三月里开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我被他们这种即兴的说唱吸引,饶有兴致地站住了。妹妹一直问到了八月,哥哥似乎有点不耐烦了,顿了顿,换了一个调子唱:“八月里不开我帮它开。”

    “嗯嗯,你耍赖……”妹妹显然是故意在哥哥面前撒娇。一个女孩的童年,就算没有新衣裳,没有洋娃娃,但能有一个宠着自己惯着自己,由着自己任性撒娇的哥哥,是多么幸福啊!

    我心里甜甜的,羡慕地目送他们小小的身子和歌声远去,又慢慢往河边走。

    “棠棣之华,鄂不韡韡。”我和弟弟也曾有过这样美好的时光呢。我五岁,弟弟出生。妈妈揭开被子一角让我看,他红皱丑陋。不到半年,他变得又白又漂亮,全村人都喜欢抱他,亲他,他的胖嘴嘴涎水流着收拾不住。上队的陈奶奶就追着骂那些女人们,你们再不要亲贾平娃了,看把他的涎水泡泡压烂了!

    那时候我真是个称职的小姐姐呢!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瘦弱,背着他去下滩地里找妈妈奶他,有时还背着他去上湾湾串亲戚。有一天我说,为什么我背着贾平娃走路时耳朵里像是有个铃铛在响。我妈吓了一跳,让我再不要背他了。可我一天也没放下过他。等他长胖了,背不动了,又常常牵着他的手送他去学校,教他唱歌。他五岁时有一个习惯全河沿台都知道——绝不允许别人当着我的面说脏话,理由非常充分:“我姐姐都在呢,你怎么能说这样难听的话。”别人不听他的,他就会把人家一石头。

    离开了河沿台的我们,长大了,客气了,疏离了,许多美好的东西被渐渐忽略了。

    小滩河上结了冰,却不是想象中的白,而是莹莹的蓝。我在河边坐了下来,安静地用心聆听。冰面下,有一位小小的人鱼公主,轻轻地摆着漂亮的鱼尾巴,仰面朝着天空的方向,朝着王子所在的方向,清亮曼妙地唱着:“啦啦啦,啦啦啦,花儿花儿几月开,花儿不开怎么办……”

    河滩的枯草又黄又厚,走在上面绵软而舒服。沿着河坝一直走下去,一直能听见人鱼公主的歌声。有两个孩子在河滩边放牛边玩。他们向对方掷着小石子,一个原始而质朴的游戏,笑声惊飞了围栏丝上的几只红嘴鸦儿。

    我来西大滩,跟儿子相距三百公里。在他还小的时候,我在另一个乡镇工作。那时候工作强度不太大,但交通不方便,我常抱着他背着他走很长的路,为他唱歌,也听他大声地唱:“风来了,雨来了,老和尚背的鼓来了!”有一次,倒背着他在街上走过,他自己大声叫卖:“卖娃娃喽!卖娃娃喽!”引得满街的摊贩大笑不已。还有一次带他下村去收税。牧业村养狗多,四岁的儿子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碎碎念:“我有妈妈呢,我不害怕,我不害怕……”

    远处,两个老阿奶在拾粪。背着柳条编的背篼,一手抓着羊毛搓的背篼系,一手提着年代久远的粪杈子。她们慢慢地捡拾着冻成硬块块的牛粪,吆喝着山坡上吃草的羊群。一首无字的歌谣,在这个宁静的中午,随着河水缓缓地向远方流淌。

    远方,每一条河流经年奔腾的信念。远方,每一只鹰日夜飞翔的希望。远方,有我抓不住的梦;远方,有我思念的人。远方,我的花儿开不开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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