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力

    中国的书是很多的，光古书浩如烟海，一辈子也读不完，所以读书要有选择，好书才读，不好的就不用读。到底读什么不读什么？这要根据各人的专业来定。而像《说文段注》《马氏文通》这样的书就不可不读了。因为《马氏文通》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语法书，而读了《说文段注》，对《说文解字》就容易理解多了，这对研究汉语史很有帮助。

    我们研究一门学问，不能说限定在那一门学问里的书我才念，别的书我不念。这是很不足取的，一定念不好，因为你的知识面太窄了，碰到别的问题你就不懂了。搞汉语史的，除了关于汉语史的一些书要读，还有很多别的书也要读，首先是历史，其次是文学。多啦，还是应该从博到专，即所谓由博返约。

    说到怎样读书，我认为首先应当读书的序例，即序文和凡例。序例里有很多好东西。序常常讲到写书的纲领，目的。替别人作序的，还讲书的优点。凡例是作者认为应该注意的地方。《说文段注》的序是在最后的，我建议念《说文段注》时应该把序提到前面来念。《说文序》段玉裁也加了注，更应该念，《说文段注》有王念孙的序，很重要。主要讲《说文段注》之所以写得好，是因为作者讲究音韵，掌握了古音，能从音到义。王念孙的序把段注整部书的优点都讲了。再如《马氏文通》的序和凡例是很好的东西，序里有句话：“会集众字以成文，其道终不变。”序里讲了语法的稳定性，给语法下了定义。凡例说明了人们为什么要学语法，他为什么要写一本语法书。

    其次，要摘要作笔记。现在人们喜欢在书的旁边圈点，表示重要。这个好，但是还不够，最好把重要的地方抄下来。这有什么好处呢？张之洞《书目答问》中有一句话很重要，他说：“读书不知要领，劳而无功。”现在有些人念书能把有用的东西吸收进去，有的人并没有吸收进去，看是看了，却都忘了。为什么？因为他就知道看，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好的，什么地方是最重要的，精彩的，这个书就白念了。这些人就知道死记硬背，背得很多，背下来有没有用处呢？有些人并不死记硬背，有些地方甚至马马虎虎就看过去了，但念到重要的地方他就一点不放过，把它记下来。所以读书要摘要作笔记。

    第三点，应当考虑着作眉批，在书的天头加自己的评论。看一本书，如果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，可以说你没有好好看。试试看，我觉得这本书什么地方好，什么地方不合适，都可以加上评论。从前我念过的那本《马氏文通》，上边都写有眉批，今天拿来看，有些批的是对的，有些批错了，但没关系，因为这经过了自己的思考。批人家，就得用一番心思，这样，对那本书的印象就特别深。自己做眉批，可以帮你读书，把书的内容吸收进去。也可用另外的办法，把记笔记和写书评结合在一起，把书评写在笔记里边，这样很方便。准备一个笔记本，一方面把书里重要的地方记下来；另一方面，也把自己对书里的某些讲法的不同意见记下来。

    另外，要写读书报告。如果你作了笔记，又作了眉批，读书报告就很好写了。最近看了一篇很好的读书报告，就是赵振铎的《读〈广雅疏证〉》，可以向他学习。《广雅疏证》没有凡例，他给它定了凡例，《疏证》是怎么写的，有什么优点，他都讲到了。像这样写个读书报告就很好，好的读书报告简直就是一篇好的学术论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