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肃日报
2018年02月06日
第10版:百花

雪·新棉袄

    吕东风

    故乡的雪,她高兴了说来就来,有时是正午,有时是黄昏,有时是夜半,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雪了。有时携着风,向东或向西,于是,雪就落在了西墙下或东墙下。刮风又下雪的天,风会钻进骨头里,跑出去,脸蛋都要冻破了,那就缩在屋里吧。

    我喜欢不刮风的下雪天,漫天的鹅毛大雪,静静地飘,感觉雪是向天上飘的,但地上明明是一点点的白了。这样的雪天,心里跟要开花似的,会瞅着雪花乱想一气。看那一片片从遥远地方飞来的雪精灵,或轻盈,或飘渺,或忧伤,像是有人要踏雪而来。有时忍不住,跑到院子里,伸开两只小手,接几朵雪花,看个仔细,才要看清,那雪花就不见了,手上留下几滴亮亮的水珠,再接几片,非要看清不可。奇怪,就像世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,也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雪花!有的只是一颗颗的小白豆豆;有的是不规则的多边形;有的是很好看的六角星,如漂亮的窗花,中间有空隙,边边有毛绒,造物主真是奇妙,一片小小的雪花竟然如此迷人!看上一会,整个人就变成了“白雪公主”,赶快回到屋子,把冻得通红的手放在火炉上烤烤。然后,抓起火炉上烤黄的馍馍就吃,最好能在火炉低洞扒出一个烤洋芋,那才香呢!

    小时候,常常是睡上一大觉醒来,推门一看,呀!装了整整一院子的雪,心里惊奇得厉害,怎么一下子会有那么多雪落下来呢!院子里的雪被分成几块不规则的形状,大概天未亮时,奶奶把去各屋、茅坑和草垛的路已经扫开一条细细的路。春夏秋冬,风霜雨雪,奶奶是家里第一个天亮起来的人,几十年如一日。

    刚一出门,满眼的白晃晃,刺得人睁不开眼睛,要好一阵子才能适应。远近都是雪,屋檐看上去比平时矮了几分。好奇地去大门口路边东张西望,远远望去,白刷刷一片。门口一条白白的路,连着白茫茫的西山,显得遥远、迷茫,像是有人朝着远远的地方随雪而去。

    有时,故意把脚小心翼翼地放到厚厚的雪上,然后重重地踏下去,松松软软的雪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一步一步踩过去,回头看一眼,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深深的脚印。再对着长满雪绒花的树狠狠地踹上一脚,赶紧跑开,看“绒花”簌簌落下,心里一阵莫名的痛快!

    狗藏在窝里,蜷缩成一团,一动不动,只有鼻子里冒着热气。灰色的炊烟从烟囱往外冒,怕冷似的盘旋在厨房顶上,久久不忍散去。这时,麻雀是最活跃的活物了,一大群麻雀在草垛旁跳来跳去地觅食,看见有人来,就扑棱棱飞上树枝,看见人离开,又扑棱棱飞下来,抖落一树的“梨花”,纷纷扬扬。

    随着爷爷开始扫雪,整个村子又活起来了。各家像约好了似的,一起跟雪过不去,那雪真是可怜的紧,任人一扫,一铲,一推,就被弄脏了,面目全非,全然没了刚来到人间时的高贵和圣洁。

    大家伙齐心协力,把脏兮兮的雪轰出院子,赶下树坑,投进水窖。水窖装不了太多雪,就堆在窖旁,我最不爱干的活儿就是往窖旁背雪了,如果哪个往背斗里用铁锹装雪的人不小心把雪扬到脖子里,虽说我有两条大辫子,但仍挡不住无孔不入的雪,我的天,那个冰啊,直达心窝窝!把雪堆在窖旁,拍实了像一座山。然后,就等太阳出来,雪慢慢化成水,流入窖里。雪山一天小似一天,最后,只剩下一片尘迹和几枝树条,惨兮兮的……

    我喜欢在太阳落山前的那会儿,从雪堆下面的冰凌棒中,挑一根晶莹剔透的,偷偷掰下来,很陶醉地慢慢舔着,似乎有一股子甜味,还有一点点的土腥味儿。

    童年的记忆中,冬天真的很冷,雪真的很大。在入冬前,妈妈都要把我们三人的旧棉袄拆洗一遍。一针一线地拆开,取出里面的棉花芯,把面子、里子洗一洗,洗的时候还要小心,不能把衣服样样洗走样了,那样就缝不回去了。把棉花放在太阳下晒一晒,再续点新棉花,一针一线地缝好。通常袖口是容易脏、容易破的重灾区,妈妈会洗得精心些,缝好了以后,妈妈会找两只破袜子,剪下袜子腰缝在袖口上,不定哪天老天爷变脸了,穿上它,又跟新棉袄似的,柔软温暖!棉袄如此,棉裤亦如此,我、弟弟、妹妹三个人,十几年,年年如此!好像总有穿不破的新棉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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