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肃日报
2018年01月11日
第11版:文 摘

望穿一河秋水

    曹春雷

    一条河,到了秋天最可爱。春天的河太过拘谨,刚刚从寒冰的桎梏下解放出来,流淌得小心翼翼。夏天呢,则过于放荡不羁,一场大雨过后,河水东奔西突地冲撞河岸,大有席卷一切的气势。冬天过于萧瑟,河流在冰层的羁押下,黯淡,无生趣。

    只有在秋天,才能看到河最本真的模样,感受它最本真的性情。这时的河沉静,但绝不沉闷。比起夏天来,河瘦了——是被秋风吹瘦的,瘦成了盈盈一带,似乎伸手可握。但这种瘦,是清瘦,就像一个人从腆着大肚子,终于恢复成早期玉树临风的模样,让人悦目。

    在秋天,河水尘埃落定,将自己所有的往事都沉淀下来,以一颗清澄的心示人。站在河边,你一眼可望见它内心深处。此时的它,比任何时候都胸怀博大,蓝天白云都乐于被它收纳其中,每一只飞过的小鸟,都喜欢在它身上留下自己的影子。大雁嘎嘎嘎地,从河水上空掠过,在水中写下“一”字,或者是“人”字。风也在水上写字,但它只能划出一道道波浪线。

    河边的树,水中的芦苇,都把自己站成了思想者的模样。它们整日整日地站在那里,面水而自省。树叶黄了,枯了,一叶一叶落在水里,化作小舟,随波逐流。谁说树只能固守原地、故步自封呢,每一片叶子都是它漂泊的梦想——在秋天,它的梦想才刚刚起航。芦苇呢,顶着一头的芦花,却依然没有停止它的思索。哲学家说过,人是一株会思想的芦苇。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,芦苇是一个始终站在河边思考的人呢?

    秋日在河边垂钓的人,他喜欢的,不一定是鱼。也许,他身边的鱼桶里,始终空无一鱼。但他始终安然而坐,不发一语,一直将目光轻轻地投在水里,似乎,他是想用目光钓起一尾鱼来。也许,他是在打捞往事,也许,他什么都没想,只是想用清水洗心,洗去心中尘埃。此刻,世界繁华与喧嚣、苍凉与寥落,均与他无关。

    在黄昏,适合一个人在河边独坐,看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。这时,一颗心即使坚硬如冰,也会被眼前这铺满落霞的秋水渐渐消融。望着望着,这落霞与孤鹜飞到心里来了,这秋水流到心里来了。这种时刻,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惆怅与落寞呢?

    河边,总有老妇人洗着她总也洗不完的衣物,在这浣洗中,眼前的河水流了一年又一年,流走了她的青春,流得她原本一头乌发如今已苍白如身旁的芦花。她偶尔站起来,捶捶腰,望望远方,她是在眺望被命运的河流带到城市里的孩子么?城市里正在奔波的孩子,此刻是否会感受到这来自故乡的目光的抚摸?

    (摘自《黄河报》 2017年8月31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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