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肃日报
2018年01月11日
第09版:百 花

那条狗的时光

    □ 光 子

    腊月里,农场的狼狗黑背产下了六条狗崽,最大的一条是雄性狗,个头比其他的五条要大很多。一个月后,这些幼狗们开始懂得进食,跟着我们一起喝粥、吃米饭,可以送人喂养了,陆续有人过来讨要,大多是附近一些养殖场的,他们舍不得掏腰包去买那些纯种狼狗,又不想养本地土狗,早早瞄中了我们的几条小狗,带回去喂养大了,让它们帮忙看鱼塘。

    我留了个心眼,把其中个头最大的那条小狗提早送到了乡下老家,让母亲喂养。母亲年近八十,一个人住在乡下的房子里,房子后面有宽大的院子,种了一些花木,放养了几只鸡。我一直希望她老人家能进城和我们一起生活,她却不愿意,守着老屋子不离开,我们兄弟姐妹只好坚持每周一次回去看看,陪她吃餐饭,说说话。但是心里还是极度替她担心,毕竟年纪大了。我当初的想法是有条狗陪着,至少可以替她看看门,防一下陌生人。

    刚开始母亲并没有特别反对,只是说狗又不是人,干不了活,还要去照顾它。

    随着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,农场开始忙起来,我们回乡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,终于有一天母亲让三姐捎话过来,说那条狗在家里很是害事,经常把家里和邻居的鞋子衣服叼走咬坏,有时候还会追院子里的鸡,让我们回去管教一下。我抽空去看了一下,觉得那条狗只是有点活泼,喜欢打闹、撒娇而已,倒没有真正把谁家的衣服鞋子咬坏或者搞丢了。春天的阳光照进老家的院子里,暖暖的,狗俯卧在我脚下,不停地抬头打量我们,似乎等待我的裁决。母亲妥协了,她说:“下个礼拜天,你们再回来看,如果它还是老样子,就把它带走。”

    我们都当老人家只是坚持一下而已,也没有把她的话放心上。正月过后,农场的工作越来越忙,时间一下子变得不够用了,周末不再有机会像冬天那样不用干活,回到乡下,猫在墙角晒太阳,吃一顿母亲做的柴火饭,然后回城。连续两个星期天都在农场加班。半个月后,母亲再次让三姐打来电话,让我们马上回去,说那条狗闹得太厉害,已经开始咬院子里的鸡了,把它带走。三姐说老人家特别生气,让我们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。

    我赶紧抽了半天时间,和大哥一起赶了过去,母亲见到我们,非常生气的样子,不断地诉说小狗的不是:把家里的鸡赶得跑别人家去了,不敢回来;特别能吃,一天要吃四餐,比人还要多一餐,一餐要吃半斤米,哪里是养狗,比当年养我们还要辛苦,明明就是给她添麻烦,白白浪费她的口粮!我以为她是在心疼粮食,就说改天我带几袋碎米回来煮给它吃,要不了多少钱。母亲一听这话,气鼓鼓地问我,到底是让狗帮她看门,还是让她来伺候狗!如果我们不把狗带走,她就把它扔到长江喂鱼。

    我终于明白了,母亲不是真正嫌弃狗,是在和我们怄气,更心疼她的那些粮食,担心狗大了,我们再也不回去陪陪她,让一条狗来取代一切。她们那代人,经历过动荡,也挨过饿,真正懂得粮食的珍贵,懂得亲情的重要。狗吃得比人多、比人好是她们永远接受不了的,更何况狗还要剥夺子女们看望她的权利。

    回去时把狗带回了农场,它明显地不适应农场的生活,和农场里其他的几条狗有点格格不入,甚至吃不惯农场的伙食,常常莫名其妙地朝着乡下老家的方向大吠一阵,同事都不理解。我心里清楚它是怀念在乡下小院子里的快乐时光,想念每天为它煮四餐米饭的那位老人了。

    周日的时候,我挤了半天时间回了趟乡下,像往常一样吃母亲煮的柴火饭,陪她说话,我们都没提小狗的事。临行时,母亲终于忍不住了,装作不经意地问小狗长得怎样了,我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狗儿现在的情况,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,转身从屋子里拿出一袋破旧的鞋和衣服,让我带回去,说都是要扔掉的东西,她收集下来给小狗叼着玩的。

    我明白,其实母亲不仅仅离不开我们,也舍不得那条她喂养了一段时间的狗,内心里,她一直没有抛弃那条狗。

2018-01-11 1 1 甘肃日报 c37616.html 1 那条狗的时光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