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肃日报
2018年01月09日
第10版:百 花

寒冬的花叶子

    □杨天斌

    在冬天的农家餐桌上,雪里蕻本是一道极其平常的青菜。但在我看来,它总是有一股特别的味道。

    每年秋天,收完了地里的苞谷、洋芋、荞麦等大秋作物,田野里便一片空旷。这时候农家人的精力便从大田里收回来,回到自家那一亩三分小菜园里。我家的菜园离村子不远,顺村路西出七八分钟,便到了那个叫汤崖湾的小河湾,这是一个被漾水河冲积成的小平原。这片河湾,三面环山,气温暖和,地下水也丰沛,极适合做菜园。每年秋天,园子里的梨、苹果、花椒树的叶子一点点变红、枯黄,继而开始凋零,一棵棵果树只剩下铁画银钩似的枝柯,如充满个性的书法,萧瑟在深秋的田野里,但树下的地里却渐次繁华起来,菠菜、香菜、大白菜,还有雪里蕻之类便蓬蓬勃勃飘动着一地绿色的火焰,远远望去就像涨潮的海水,随掠过地皮的寒风潮起潮落。

    已经是寒冬节气,山野里的空气清新而凛冽,地里的菜也渐次稀缺,先是大白菜不堪寒冷,被拔掉运走,继而是菠菜、香菜被连根铲除,最后独留一地雪里蕻在菜园里绿油油生扎扎地晃人眼睛。我最佩服的就是雪里蕻总在这种时候不畏严寒、张扬个性。那翠绿的叶瓣以协作的精神团团地围成一蔸,叶齿则是一圈曲曲弯弯高高低低的浪漫曲。叶柄不似大白菜那般宽阔,窄窄的一溜,衬托得整棵菜很纯粹、很精神。在冬天的阳光下,青嫩碧绿,十分惹眼。

    雪里蕻长到一定时候就要被收回来,那往往是落过几场厚霜之后,由主妇们连根铲来,把白的根茎和绿的叶片分离开来,在水里洗净,晾干,然后一层盐巴一层菜,用洗净的青石压在缸里,经过十余天的腌制,雪里蕻叶片由翠绿变为深绿时即可食用。每当冬天来临,为调节餐桌上食品的匮乏,母亲总是变着法地为全家人调换口味。她把腌的雪里蕻取出几片,用极细的刀功切成颗粒状,浇上麻油,晚饭时便有一碟绿意盎然的青菜摆上桌面。如果这时窗外在下雪,而晚饭又是苞谷面搅团,则更有情调,白的雪、黄的饭团映着绿的菜,让人感到充满了一种老庄气息,使你没来由地欢喜,其实,说白了不过是一碟咸味极重的腌青菜而已。

    雪里蕻还有一种极其普通的做法,就是捂酸菜。这恐怕也是老家人的一种创造。每年入冬,大量的雪里蕻采回来以后,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一口大缸捂酸菜。由各家各户的主妇们把雪里蕻择净,取掉黄叶和柴草,整成捆,在井水中洗干净,切成细丝,放在滚水锅里煮开,然后倒进缸里。煮菜一定要掌握火候,不能太熟,不能太生,半生不熟正好。太熟,酸菜容易绵、烂,吃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倒掉。太生,捂的酸菜有涩味,口感不好。因而,煮菜这一关最要紧,一定要有经验的主妇来干,捂出的酸菜才味道纯正,存放时间长。说句实话,酸菜在我们老家是主打食谱。冬季由于干旱少雪,气候干燥,人们最容易感冒上火,多吃酸菜能去火生津,调节肠胃,保持精神旺盛。

    现在,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顿顿不离酸菜,但没有准备过冬酸菜的人家却少而又少,现在吃酸菜更像一种生活的点缀。从小到大,我目睹和亲历了雪里蕻的种种吃法,对这种菜肴从感情上有很强的依赖性,每当看到它心头就陡生亲切之感。雪里蕻在我们老家还有一个土气的名字叫“花叶子”,是根据它生长的形状而取名的,这更像一个淳朴善良的村姑的名字,让人喊着舒服,而它的学名雪里蕻反倒鲜为人知,这就像那种在陕北叫“山丹丹”的花卉,在西和老家偏偏叫“老鸦蒜花”,同一种花卉,却有诸多称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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