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澜
享受姜花的香味,已到尾声,秋天一到,她就消失了。我对姜花的迷恋,从抵达香港那一刻开始,那阵令人陶醉的味道,是我们这些南洋的孩子没有闻过的。这里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,一年四季有花朵和食物的变化,人生多姿多彩,哪像热带从头到尾都是同一温度,那么单调。
姜花总是一卡车一卡车运来,停在街边,就那么贩卖。扎成一束束,每束十枝,连茎带叶,甚为壮观。一般空运来的花,都尽量减低重量,剪得极短,姜花则留下一根很长的茎,长度犹如向日葵的枝秆,插入又深又大的玻璃花瓶中,很有气派,绝非玫瑰能比。
花贩很细心地在花茎的尾部东南西北贯穿地割了两刀,这么一来,吸水较易。花呈子弹形,尖尖长长,在未开的时候,下面有个花萼,绿叶左右捆着,犹如少女的辫子。一个花托之中,大概有六至九朵尖花,这时一点都不香。
插了一两个晚上,尖形的花打开,有四片很薄的白花,其中一瓣争不过兄弟姐妹,萎缩地成为细细的一条,不仔细看是觉察不到的。花瓣中间有花蕊,带着黄色的花粉,整朵花发出微弱的香味,但是那么多朵一齐开着,整间房子都给她们的芬芳熏满了。
在把茎削开时,花贩也会把花托中间那一朵拔掉,说这么一来其他的花才会开得快,不知道是什么道理,总之是祖先传下来的智慧,错不了。有时,买了一束插上,花开得很慢,像我这次只在澳门过一个晚上,早上买的,如果当晚不开,就白费工夫。花贩教我,拿回去后浸一浸水,就能即开。照做,果然如此,又上了一课。人生要学的,太多。
(摘自《老友记》,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