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新有

    1990年秋季，师范刚毕业的我被分配到边远山区的贾百户学校任教。报到那天，在校会议室我第一次见到了龙校长，他中等身材，身板结实硬朗，精神矍铄。不是别人告诉我，他快到退休年龄了，我几乎犯了一个大错。在我的想象中，龙校长老态龙钟、满脸胡须，见之倒让我大吃一惊，他无胡须、脸色红润，和实际年岁相比，看起来要年轻得多。生活在山区学校的老师，大都比实际年岁苍老些，龙校长则恰恰相反，看起来像个年富力强的中年教师。此前，我曾闻听过有关他的传闻和事迹，只是无缘相识罢了。

    学校坐落在阳坡的半山上，占地面积小，学生多，15名教师大多是中青年教师，大伙的工作量很重。同事们按照乡下的俗称不叫他龙校长，唤他校长爸。这亲切的称谓，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，也使我品悟出他和老师们和睦融洽的关系，感受到老师们对他的尊敬。那时，县上为了提高教学质量，每年对各年级搞统一监测，进行教学质量奖罚，特别是授毕业班课的老师，为各校教学经验丰富的骨干教师。校长爸力排众议，让我承担了毕业班的班主任并授语文，一下子将刚出茅庐的我推到峰顶浪尖，我顿觉身上的担子不轻。

    校长爸见我思想有顾虑、风趣地说：“年轻人要有自信心，有点闯劲、钻劲，前怕狼后怕虎，畏畏缩缩，那将一事无成。”记得校长爸和老师们第一次听课，我站在讲台上腿打颤、手发抖，左手用书遮住脸，右手拿根粉笔，整节课没有看学生一眼，只顾自己讲课。课后，校长爸找我谈心，说：“你胆子太小了，甭害怕，都是本校的老师紧张啥？”在校长爸和同事们的帮助下，我进步很快，教学技能不断提高，在全县毕业班语文会考中获得第三名，为学校争了光，我被评为先进教师受到表彰奖励。

    校长爸不抽烟、喜喝酒、爱欢乐。几乎每个星期六晚上，他都邀我们几个男老师聚到他房间凑热闹。他自掏腰包买来酒肉，我们边吃边喝边唱边跳，开开心心闹腾大半夜，来放松身心。虽然他酒量大，每次醉酒的非他莫属。我刚开始学猜拳，指头不灵便，酒输多了，没等我反应过来，校长爸抓起碟中的酒杯一饮而尽，弄得我面红耳赤非常尴尬。校长爸笑着说：“尕王，酒不是好东西，喝多了伤身，尤其你们娃娃伢子更应少喝，我们上了年岁，喝多了损害不大。”校长爸醉酒时，爱唱歌，拿手的是《红梅赞》。在场的我们见校长爸抓起酒杯高歌“红岩上红梅开”，就知道他醉了。便收拾酒杯，大家一起唱的唱、跳的跳。校长爸不懂流行歌曲，却特别爱听，让我们一个个轮流唱、轮流跳，他在一旁拍手当观众。他说：“我是敲门砖，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。如今时代，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，你们既要勤奋工作创业绩，又要张扬青春活力好好享受生活。”一次，几位同学来看望我，我喝得酩酊大醉。第二天早上我还要上语文课，校长爸将我叫到他的房间，原来他已熬熟了小米粥，让我喝粥醒酒。我端着一大碗小米粥，感动得几乎流下了眼泪。

    校长爸是一位宽容大度的领导，一个热心肠的长辈。我从没听过他批评老师的言辞，他把我们当做了朋友或伙伴。这也许是他赢得众人尊敬和信赖的原因吧，这也许是老师们勤奋工作的动力，学校各年级成绩每年均在全县名列前茅。这也许是他一个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乡村初中毕业生，能获得特级教师、省级园丁奖等各种表彰奖励的先决条件吧，这也许是他去世后，老师和学生们念念不忘的根源吧。

    校长爸谢世已好几年了，每岁逢他的祭日，我都不由自主地忆起在他手下工作的那段岁月。作为一名教师要用爱心去教育感化温暖学生，那么作为校长也需要用爱心去关怀温暖每一位教师。尤其身处在农村边远山区的教师，更需要校长用一颗爱师之心来留住教师，绽放乡村教育的希望之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