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肃日报
2017年11月23日
第10版:百花

倾听的苍耳

    董改正

    《别录》:(苍耳茎、叶)“苦辛,微寒,有小毒。”

    “苍,多指灰白色或植物的青色,以此引申出苍老、苍凉、苍白等会意词。”苍耳,读起来总有沧桑的意味和命运的况味。是青色的耳朵,还是灰白的耳朵?应该是后者吧——令人想起苍头,老仆的别名。一个强化了耳朵的物种,倾听和服从是他们的姿态,柔顺与微笑是他们的表情,这是选择,也是命运。

    能自主的物种有多少?逍遥游多是美好的愿望;暗自强化了的而不欲别人看见的耳朵的有多少?而能够不选择励志自强语境,自承己短,笑呵呵地以“耳”命名的,也许只有苍耳吧。在很久以前,还有个得道的人,叫李耳,又名老聃,聃是指耳朵长并且大。

    三四月发芽,五六月出苗,七至九月开花,九十月结果,一年生草本植物。短暂的一生匆匆走到终点,已是秋风乍起,前瞻后顾,都是苍茫,能够选择的是什么?无非是在从种子里醒来后,面对风雨日月的态度,经受阴晴晦明的感受,对待春雨夏阳的心情。是感恩还是抱怨,是乐观还是叫苦,是长持好奇还是恒久麻木,同样的生命长度,选择不同,生命的色泽完全不一样。很多时候,命运的别名就叫选择,自我认知、自我识别后的选择,是坚固自我,也是柔软自我。坚固,是强化自我的属性;柔软,是自知后的从容,学会低头、顺从,走进自己的归属。

    对于不能奔跑的苍耳来说,高不过一百厘米的身子,旅行和远瞩都是奢望。流浪的心遇到生根的脚,那就注定是个听故事的,最好的姿态便是倾听。听风,听雨,听阳光跃动的声音,听鸟,听鱼,听虫,听蛙,听一切可以行走的生灵故事,听一切享有尺度自由的生命悲欢。春雨夏日秋风,匆匆过去,采采卷耳的嫩绿已经苍然,便索性在枝头睡去,留着细弯的小钩,接受命运的拣选。

    它们听到了什么?以至于会选择随遇而安。自然的秘密,我们不是苍耳,自然难以知道。“人”字的形象是奔跑的两足动物,我们强化的是双腿,行走是自由的发端,行走才有更多的选择。继双腿之后,我们强化的是眼睛、耳朵、嘴巴和心智,要把看到的、听到的、想到的说出来,这样别人才能认识自己,才能实现选择和被选择。如果不需要通过耳朵采集信息,那么耳朵是不必强化的——我们都有强烈的诉说欲望,谁耐烦倾听呢。

    做过了,等来了,其实就是最好的选择,其间,已包含了坚韧、机缘、淡定和接受。不满意的,便要推倒重来,如果气力不够,往往还是事与愿违,便慨叹宿命难违。命运与宿命,一个是知命后的恬达,一个是不甘中的纠结,大不一样。宿命,很多时候是偏执的结果,就像一只想飞翔的苍耳颓然坠地,要慨叹的恐怕就是“宿命”;而攀附于鸡羽牛毛的苍耳,载浮载沉,晃晃悠悠,行于所当行,止于所当止,或生于前院,或活于地头,这便是命运。命运是努力后的淡然,是恬静,静的时候,手脚是安宁的,眼是微笑的,心是弯月映碧湖,耳朵听着风里的消息。

    对于宇宙来说,人其实也只是植物而已,能选择也只是在自我觉醒后,怎样活得更有意义。在奔跑之外、攫取之外、思虑之外、鼓噪之外,更应该学会倾听。我们都应该“聃”,像苍耳一样。倾听并不在于听到什么,恰恰在于它的姿态是安静的,而安静是发现幸福真相的必要条件,就像你无法在大风里辨识一片叶子的叶脉,一味地奔跑飞升,往往会偏离初始设定的跑道。

    那个叫李耳的老者,其实也只是一只倾听的苍耳,他的大道自宇宙中来,自自己因宁静而空旷的心灵里来。他的道是苍茫的,他的背影是苍凉的,他的心是沧桑的。品咂他的《道德经》,苦辛,微寒,有小毒,可以降血压,清淤败火,以利于行。他的道所过之处,寒山转苍翠,秋水日潺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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