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肃日报
2017年11月15日
第10版:百 花

糜子川

    崔俊堂

    在回头的落日里,我的祖辈们仅剩下看好儿女这一盏跑马的灯,照亮了糜子川。川前面开花,川后面相亲,一辈子用空空荡荡的老屋,留住古老的时光。

    黄河啊!扯不出糜子川一把粮,绕了好几道弯,头也不回,决然奔走了。糜子川不是一马平川,有了高高的山冈,也有一辈子的靠山。有了细长的苦水河,也有一条顺心的出口。我的祖辈们像是一粒粒糜子,从来没有想占有更大的平川,只是守着巴掌大的山川,锻造着自己风吹不旧、雨洗不掉的身板。

    我喜欢糜子川的黄昏,那霞光啊,仿佛一朵朵苦菜花开在心坎上,火红的日子铺在眼前。我喜欢苦水河岸上的深夜,那伸手不见五指的乌黑啊!总有一道透亮的光伴随着古老的叹息向前流泻,隐约中感受到再苦的日子也有个头。那时候,我更加贴紧糜子川,从不懂得辽阔,开始用一个少年萌动的心在探究着深厚。从不懂得前生,开始用糜子川的胸怀想象着山外的世界。

    在糜子川,野兔照旧走着山羊的路,儿女们照旧走着野兔的路,可有时候太阳连根拔起,近一半的糜子走不过晚秋。面朝黄土、靠天吃饭的路还得往下去走啊……我的祖辈们总用两只怀春的手,在来年播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糜子,牵着儿女们在风雨中飘摇和长大,不停地祈福一岁又一岁的野兔和山羊。

    阔别二十多年了,回到糜子川,每一棵糜子摇摆着头,一种无需粉饰的欣喜,平分了庄重的秋色。我知道,我不仅欠下祖辈的重托,还欠下糜子的精血,糜子川又让我尘染的肺叶,像哗啦啦的糜叶一样鲜活地呼吸了。我情不自禁,在叩首糜子川的时候,每一棵糜子答话了,如果心头的愿望落空了,就把它看作一大把糜子被远走高飞的鸟带走了,来年再播吧!如果心头的愿望落实了,那就是多半的糜子冬藏了。世上成功的事,其实就是多半的糜子,剩下的糜子请不要当做碗里养人的饭。

    手摸着糜穂,回望着村庄,深远的天空下,我又一次听到远逝的祖先在喊话,不要怕霜降来临,不要为寒露打颤,要把冬至想成一碗碗幸福而甜美的粥。我终于明白,那星星点点的坟墓,尽管头枕着后山,脚踩着前河,占尽了好风水,仿佛一把梨木琴,在唱响生命的沉重和忧伤时,告诉了不可改变的思念和牵挂。

    山风吹开了糜子川的空寂,山花回放着糜子川的前生。我从不服老、不服输的祖辈们,依然用坚硬的身板扛着生硬的铧犁,吼一声信天游,再吼一声信天游,接住了风中的每一缕情丝,织就着儿女们在远方的梦!

2017-11-15 1 1 甘肃日报 c23039.html 1 糜子川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