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肃日报
2017年11月09日
第16版:百 花

亥韭

    小米

    我认为亥韭就是韭菜,是野生的韭菜。

    早春,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上,在那些土很薄的贫瘠的干旱的荒山野岭上,它不动声色地萌发了,出土了。它的根好像不死,很粗,而且肥大,应该是多年生草本植物。亥韭的根系比较发达,能够紧紧地把有限的那一点点土抓住,抓牢,即使牛羊吃了它,也只能吃掉叶子,它的根还在。只要根还在,叶子也就会很快地再一次长出来,在风中招展,摇摆。亥韭的叶子跟韭菜比起来,叶面较宽,较厚,颜色较深,要更“肉”一些,更嫩一些,也更加碧绿。韭菜让人们精心地“饲养”着,为什么还是那么窄而薄呢?亥韭自己养活着自己,反而比韭菜更加精神,更加饱满,实在值得令人深思。

    亥韭经常成片地出现在同一个地方,但它们是单株的,株与株之间,一般都有几寸到半尺的距离,甚至更远些。它们保持着必须要保持的距离,似乎为了不抢,不争,也是为了不互相影响,互相妨碍。它们是有距离的,却又是在一起的,它们能够看见,但不依靠对方,它们是一个并不拥挤的团体,也是一个不能分开的整体。这样的状态,是理想的,和谐的,因而也是好的。人也应该这样。这样的道理人当然是知道的,但人做不到,或者,人不容易做到。

    亥韭有蒜的味道,但比大蒜淡得多了。

    藏在亥韭骨子里的,更多的,还是韭菜的味道。

    整整一个冬天,吃够了干菜,亥韭是第一份送到我们嘴边的新鲜的绿色点心。它只能是小菜一碟,但它让我首先尝到了春天,尝到了新来的这一年。也还是它,让我们对新来的这一年,满怀着期待。

    亥韭是调味的野菜,属于菜里边的“小吃”。和它配合着出现的,是家常便饭,不是宴席。也正因为如此,我才觉得,它更像我们乡下人。

    亥韭仿佛就是种在园子里的蔬菜,而不是野菜。掐亥韭来吃,很容易,很快,也很方便。它的“家”离我们家一般都比较近,它好像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,也愿意被我们吃掉。也因此,我们掐它的时候,总是比较小心的,怕一旦不留神,伤害了它。我们掐掉它的叶子,留着它的根,要不了多久,就可以再去掐它来吃了。它长得格外努力,也格外卖力,似乎害怕供养不了我们。什么地方有亥韭,我们心里都清楚。我们尽量不让牲畜到有亥韭的地方去,怕它们踩坏了它,糟蹋了它。

    在春夏两季,我们经常掐亥韭来吃。到了盛夏,亥韭就长出蒜薹状的茎,但比蒜薹细得多,它还在顶端,开出一束细小的花来,花围成圆球的样子,看上去,菜薹是在努力地挺举着花,很吃力,也很危险。风吹来,圆球就左右剧烈地晃动,似乎摇摇欲坠,却怎么也倒不下去。

    开花以后的韭菜,叶子好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,老了,我们也就不吃了。一眼就能看得出来,它已经精疲力竭,似乎为了开花,它把自己掏空了一般。

    那么,我们培育着韭菜,浇灌着韭菜,呵护着韭菜,为什么韭菜长得还不如亥韭那么好呢?这是养尊处优的环境造成的,还是,韭菜缺乏积极健康的心态,缺乏努力进取的精神?

    我不知道。

    一看见韭菜的“黄毛”模样,就忍不住想起亥韭来。

    无论人还是植物,养着,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。自自然然地成长,哪怕吃些苦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我认为,这比成长在花盆似的环境里,还要更好一些。能增加生活的阅历,多一些见识,更主要的是锻炼了它,增加了它的耐受能力。这不是为以后的生活和人生道路,积累了更多更坚强的保障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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