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肃日报
2017年11月02日
第10版:百 花

青青麦索

    □唐仪天

    卖——麦索喽,卖——麦索喽。

    近年来到了农历五六月份,无论城市的大街小巷,还是乡村的粗街陋巷,时不时地总有这样的声音此起彼落。麦索这个勾起我们馋虫和记忆的时令食品,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的故事。

    有一种名叫青稞的农作物,赶在小麦成熟前,完成了它的生长过程。青稞的芒,寿者的胡须一样变得金黄金黄,光芒万丈。新熟的青稞在麦颖里鼓囊囊的,像个即将出怀的胖娃娃。随手揪上几穗,用手掌揉开了吹去麦颖,舔进口中。

    青稞黄了后,庄户人就显得猴急火燎地去揪青稞,两三天内谁家屋里都飘荡着青粮食特有的清香。每个人家都或多或少地要做一些麦索。麦子正像一个孕妇,把青青的麦粒在炽热的阳光下秀得珠圆玉润了。这将预示着,之后的日子里小麦即将归仓。

    青粮食一下来,村子里的大小人等,都把衣服上的兜兜打扫得干干净净。从蒸锅里出来的青稞穗,放在簸箕篰篮里,用干净的鞋底揉搓掉麦颖,珠圆玉润的青粮食宛若颗颗晶莹碧透的珍珠一样诱发人的食欲。庄子上的大人们劳作回来,端一碗调了盐末的青粮食,尽情嚼食。青粮食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村庄,庄稼人脸上挂着满足的幸福。

    这时候,村子里的磨坊开始繁忙起来,饲养院的牲畜们也开始忙碌起来,蒸好簸净的青粮食只是时鲜诱人的序幕,做成条索整齐的麦索,拌上油泼辣子、油泼青蒜,调上家酿的食醋和盐末,方才称得上中国传统美食和地方名吃,也符合了色、香、味俱全的美食标准。

    记得那时节,村子里的十几家磨坊都忙碌地接待着村里的乡亲。戴着驴蒙眼的牲畜们丝毫感觉不出农人的那份兴奋,漫不经心地在磨道里行走。石磨轰轰隆隆地喧叫着,进入磨堂的青粮食在磨牙的旋动中把自己粉碎了,然后重新聚合转身变成条索状的物体,徐然从磨缝里钻出来,像变一场魔术。有时候我就想,驴这样辛辛苦苦为我们磨制麦索,它说不出自己的意思,但是绝对能够嗅得到新粮食的清香,它为我们默默地出力,按照人类常规的礼仪,无论如何也得让它尝一点吧!那时候我很小,时不时抽空抓一小撮喂到驴的嘴里,驴无法表示对我的友好,我充分理解驴对我的感恩。

    女人们从磨盘上抓起麦索,仔细地端详麦索成品的性状,是否符合自己需要达到的标准。有时候青稞水分过大,磨出的麦索就会条索不清,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停止,然后把青粮食放到篰篮里通风干燥,到了合适的时候再重新制作。有的时候青稞成熟得有点过头了,水分自然不足,磨出的成品色泽不好,智慧的农妇们有的是办法,她们拔来青翠的蒜苗,切成蒜茸,搅拌在青粮食中,磨出的麦索形状和色泽青翠美观,而且有了另外一种异样的清香。

    前几天,我趁着周末休息,回到我生息了半辈子的村庄,又尝到了青翠秀致的麦索,这让我再次想起了往昔岁月。一个地域的饮食标志了一个地方的文化和智慧,我感佩我的家乡,更感佩我们的文化。

    我问过我的母亲:是谁发明了这样奇美的食品?我的母亲不假思索地告诉我:人几辈子都这样吃,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。但是我明确地知道,这个食品的出现和产生,有它特定的环境和条件,古老的传统农业很难让辛苦庄稼人吃到足够的赖以生存的粮食,在这样一个青黄不接的关键时刻,我们的先民们就发明了这种吃法。

    我的一位朋友曾经写过一篇考证故乡麦索的文章,我知道在宁夏也有一种类似的食品叫碾转,这个名字和麦索的称谓一样,也很形象逼真。依稀觉得宁夏的这个食品是用石碾加工的,但细思量,石碾很难完成以上作业,也许他们的加工方式与民勤麦索的加工方式并无二致,因为汉语言的丰富,表达方式上产生了小小的异同。

    无论用哪一种方式,叫哪一个名字,都不是重要的事。重要的是我们得谦恭地向我们的先辈们致敬。是他们的智慧和才能才让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民间食品,成为大众心中永远无法泯灭的记忆,才能让这样一种原始的手工食品,成为一个地域饮食文化中不可忽视、难以忘却的经典。

    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和人们对粗粮野蔬营养成分的认识,人们越来越对这样的民间美食产生兴趣。有的人家把成品的麦索自然风干了,带给远方的家人品尝,麦索从传统意义上的美食,即将变成一种具有明显地域标志的名吃。前些日子,几位外地文友到民勤采风,我很想尽一尽地主之谊,他们厌倦了饭店餐厅的饮食,我忽然想起了家乡的美食——沙米凉粉和麦索。那时正是麦索上市的季节,如若不让他们品尝一下麦索,那就是我这个义务导游的最大不是。于是,我带着作家们到了市场,品尝到了独特而又具有地方特色的沙米凉粉和麦索。

    卖麦索喽——卖麦索喽——我喜欢这个叫卖声,好像是从远古的大荒中来,又似乎是从现代的麦克风中飘摇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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