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宏生

    赵万山在老伴身后停住脚，看着老伴猫腰拉开窝门，侧身伸进干柴一样的手。“咯咯咯……”慌乱的鸡叫声从小小的窝门中拥挤而出，飞快地四散传播。老伴没有被杂乱的叫声打扰，伸到鸡窝里的胳膊左右扫动，向下按按，手臂缩回来，抻出一只没命叫唤的黄母鸡。赵万山倒背着手盯住老伴的一举一动，充满希望地等待。

    老伴把母鸡头朝后夹到左边的腋下，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，熟练地往鸡尾下一探，松开手。黄母鸡便像一大朵野菊花样地落到地上。

    “咋样？！”赵万山有些心急，哈着腰凑上去地问。

    “明天行。”老伴头也不回地答，满头的白发如一蓬枯草。

    一只一只地检查完毕，老伴黑瘦的脸上现出笑意，拍拍手，又在夹袄大襟上抹抹，看着仍旧有些惊慌的鸡群。

    “到底咋样啊？”赵万山忍不住又问，掉的那颗门牙有些漏风。

    “明天准‘开张’！”老伴把一群母鸡从房山墙的过道赶到房后山坡上。

    “那咱们也就开张啦？！”赵万山期待地说。

    老伴捂嘴一笑，使劲点点头。

    听到老伴确切的消息，赵万山很高兴，咧着黑红的嘴唇笑笑，不由自主地随在鸡群的后边望。鸡不多，也就二、三十只，白色、黑色、黄色……它们抖抖亮泽的羽毛，熟练而自由地向枯黄的山坡登去。赵万山知道，现在是苦春头，人缺少蔬菜，鸡也难觅食，不过，它们饿不着，那么大的山坡，怎么也能囫囵吃饱。鸡吃饱了，才能下蛋。每年猫冬之后的“开张”下蛋，都让村里人欢喜一阵，吃了一冬的白菜土豆，终于见到荤腥了！他家的日子比别家红火，儿子一家出外打拼，不用老人一分钱，还让邮递员带回来不少。

    赵万山走到前院，大门口新盖的门房显得院子小了不少，不过不要紧，门房明天就派上了用场。他们村子，盖门房的不多，不是不想盖，是没有那闲钱。赵万山收到儿子儿媳邮回来的钱，都攒起来舍不得花。但儿子儿媳明确表示，不许攒钱，想买啥就得买。老两口思来想去，最后感觉盖门房是正事，老两口年纪大了，种不了地，整天闲着也没啥事，盖好门房后开个小卖部，还可以再挣点儿钱。

    推开房门走进去，满窗的玻璃显得房间亮亮堂堂，老伴正摆弄着里面要卖的东西。这些，其实前几天就准备妥当了，只等母鸡下蛋了。赵万山上下瞧瞧柜台里摆放的烟啊酒啊醋啊，都整整齐齐，真的是万事俱备，只欠“开张”了。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，吃鸡蛋是值得庆祝的事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，都会有鸡蛋登上场面招待宾客。

    果然不出老伴所料，第二天，赵万山家的母鸡们果然下蛋了！山坡上，鸡窝里，都捡起来，数一数，有十几个。赵万山很得意，嘴里哼起了小调。

    中午，赵万山走到门房的外边，顶着闪亮的太阳亲手点燃了那挂“大地红”。听到动静的人们都出来看热闹。村里有了小卖部，大家都很新奇，纷纷拿着钱来买东西。赵万山看着老伴收好了货钱，给每个买货的人赠送一个煮熟的鸡蛋。他们如获至宝地接过，欢天喜地回家去了。

    傍晚，赵万山和老伴数数钱，不算多，但也没有白忙活，心里很喜悦。赵万山看看盆里的鸡蛋，还剩两个。他对老伴说：“忙活了大半天，歇歇吧，明天再卖。正好剩两个鸡蛋，咱俩一人一个。”老两口边吃鸡蛋边笑着聊起来：“谁说人老就干不了事了？咱们的小事业才刚刚开始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