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的周围都是山,满眼都是那些寻常的田野和沟壑。门前菜地里蔬菜一到春天就绿油油的,那都是父亲牵着毛驴在很远的深沟里驮水浇地的成果。
种西瓜是一门学问。先起垄盖好薄膜,将瓜子在温水里泡过之后种到地里很快就发芽了。当幼苗长出地面,两个叶瓣滚着露水时,我和姐姐一天看好几回。等到瓜熟蒂落那一天,爸爸将小饭桌摆在屋中,用菜刀将西瓜一分为二,然后一小块一小块切给我们吃。我和姐姐一手捏一块,吃得脸上糊满瓜瓤,黑色的瓜子顺着嘴角挤了出来。
过了几年,由于干旱,逐渐就种不成瓜了,但是妈妈栽的白葱却年年旺盛。白葱在春天里最先露头,刚长出来的葱嫩嫩的、微辣,揪一大把,捏在一起吃,也不会辣出眼泪。我们经常把白葱叶子夹在馒头里,一口口吃下去,等到把嘴一张,牙和舌头都变成绿色的了。
夏天雷雨过后,涝池就注满了雨水。我们卷起裤管站在涝池里戏水,泥水溅得我们满头满脸都是,最后泥里没有水了,全成了泥浆,我们就跳起来踩泥浆玩,一会儿我和姐姐都变成了泥娃娃。天还没有黑,我们头上往下滴着泥水出了涝池,跑到阳山坡上晒衣服,等衣服干了,用手揉掉泥巴才回家。
上了中学后,每个周末一回家,首先跑到菜地里看,先掐一把白葱,再去割韭菜,然后摘豇豆、摘黄瓜茄子,再挖几个土豆拿回家,让妈妈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吃的。
秋收时玉米秆剁完了,田里只剩下玉米茬子,阳光浅浅地照在犁地人的身上,视野一下子宽阔了。田埂上的野芦苇成片成片地扬着芦花,长得太高的芦苇把头伸在半空中,芦花被风带着飞上了天。许多鸟儿振翅飞过田野,村庄静悄悄的,像极了地久天长。
老庄院里的核桃打干净了,核桃叶子落了一地,院子中央的挂绳上晒着几架西葫芦条,是妈妈用小旋刀旋的,妈妈说等风干了留着冬天吃。地都犁完了,麦苗儿窜出地面两寸多时,秋已经很深了。
庄子上边有个杏树林,树底下全是经年累积的枯叶。拨开枯叶,就看到大片大片扯着细藤的蕨类,一脚踩上去湿乎乎的,都那么新鲜。在树林里抬头看不到天空,树木太密,半点阳光都照不进来。
有雾的早晨,妈妈很早就起来打扫院子,院边堆着整齐的干柴,妈妈一趟趟往灶房抱柴,正午的时候就开始生火做饭。到了晌午,远处的红旗茆还没有从浓雾中脱身,沟底下的浓雾一直罩到了山腰,淹没了农田和人家。待到阳光一点点把浓雾吸干,已经是下午了。一到秋天,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,大山又恢复了肃穆的面孔。草木慢慢褪尽了绿色,大地开始变得惨淡无力,荒草漫坡时,高可覆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