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贾惠

谷雨刚过，市场上就出现了很多卖野菜的摊点。其中就有苦苦菜，鲜嫩嫩，水灵灵。虽然价钱不菲，但还是有很多人在选购。苦苦菜，又名苦苣菜，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。在干燥的季节大多数人都容易出现上火的症状，吃苦苦菜可以有效预防，还可以改善一些不适的症状。

去年我做了个小手术，身体一直没有恢复。血压时高时低，偶尔还眩晕、恶心等，医生建议我多食苦苦菜。苦苦菜中含有胡萝卜素、维生素C、钾、钙、镁、磷、钠、铁等元素，还含有胆碱，具有清凉解毒、明目和胃、破瘀活血、消炎利尿、排脓去淤消肿等功效，对我的病情有很好的抑制作用。城里虽说也有卖这东西的，可都是大棚里种出的，不但贵，而且不具备药用价值。便向老家的姐姐电话告知，三天后收到了姐姐快递来的一纸箱苦苦菜。看着这些还很新鲜的野菜，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童年与苦苦菜结下的不解之缘。

20世纪70年代初，农村家家户户都很穷，一篮子苦苦菜，或者一筐麦辣辣，可以顶家里的半日口粮。苜蓿团子、苦苦菜粥是熬过饥荒时节的主食。记得小时候，每到春天的时候，挖野菜、打猪草比我们上学都重要。一放学，我们就都去挖野菜，采野菜时我偏爱麦辣辣、苦苦菜。因为苦苦菜生命力强，昨天挖了，今天又长得郁郁葱葱，另一个原因是这两种野菜做成的菜疙瘩吃起来不涩，而且还很香。

三月的西北农村，路边、窑前屋后、田野里的土埂上、麦垄里，遍地都稀稀落落地生长着各种野菜。采野菜的最好时节是四月中旬之后，这时的麦辣辣、苦苦菜叶子绿绿的，在地面匍匐着。有的已经生出花苞，有的与麦苗挣着长个儿，专心采上半日，便可满载而归。

我是在苦苦菜开花的时候离开故乡的。那时年龄尚小，到了大城市，苦苦菜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淡漠了，在文学作品里又经常和它们重逢。每从报刊杂志上读到涉及苦苦菜的文章，情感都会被一次次激活，那些救过我命的苦苦菜、麦辣辣、苜蓿菜等就越发鲜活地生长在我的思念里。它们给了我许多生活的情趣，留下了许多故乡的情思，伴随着我度过了儿时的十五个春秋。

去年元旦，妻子从菜市场买回了一些苦苦菜和粉丝凉拌，佐料没有少放，儿子只吃了几口，就说苦得很。我尝了一口，很生涩，也吃不出小时候的那种味道，可能是大棚里种出的吧。尽管没有老家采回来的那股淳朴的“野”味，但我还是将一盘油汪汪的苦苦菜一扫而光。咀嚼着，体味着，努力回想小时候的那种独特的味道。之前看到过这么一句很经典的话：食物不仅仅是维持生命的能量和来源，还是我们精神生活的一部分。即使过去生活很窘迫，食材很简单，但记忆深处的那些幸福也同样萦绕心间、生根发芽。

如今，离开家乡很久很久了，但我深深懂得野菜与亲情的必然联系，更没有忘记饥饿的年代，母亲为了我们能吃饱而煞费苦心地把野菜做成可口的菜团。那一个个用泪做成的苦菜团都是她对我们成长的爱，更没有忘记我永远回不去的童年。

现在，生活在省城里，一日三餐总是那么丰盛，而吃野菜却变成了奢望。偶尔在酒店吃饭，倘若上一盘野菜，那可远远比海鲜大餐吃得香。大家你一口、我一口，瞬间菜光盘空。吃穿不愁的人们，特别注重养生，荤素搭配，科学饮食，尤其钟爱乡间地头的天然野菜。它们并不起眼，却全身是宝，不仅营养丰富，还清纯可口。

我曾从公园里捡回一些苦苦菜种子，撒到阳台上的花盆里，盼望着有一天能破土发芽，也好见到它们的风姿和那股向往已久又淳朴的“野”味。但事与愿违，生长在山野中的绿色生命，在城市的喧嚣与污染的环境中，依旧保持着它的清纯与醇厚，尽管我精心侍弄土壤，科学注入营养原液，它硬是不愿抛头露面。我想，苦苦菜是天然的野生植物，离开广阔的田野和深爱着的大地，它的秉性便黯然失色。它可能不习惯生活在温室的花盆里，做供人观赏的一道风景，就像乡下的老娘，把一辈子的苦，都浓缩成一页我们兄弟姐妹们的成长历史，沉甸甸的。要理解它、读懂它，就得慢慢回味、慢慢品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