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 张光业

一首首花儿，一曲曲少年。

顺着摇动青松、绿草、野花的山风，吹了过来，吹过脸颊、吹进敞开的胸膛，钻进了心房。

“哎——哟——”

听！

这一声，从天地间冒出来的箜篌之音，从这道山梁传到那道山梁，从地上传到天上，地醒了，天醒了，人也醒了。

“上起个高山望平川，平川里一朵牡丹；看起是容易摘起是难，摘不到手里是枉然。”

一开嗓，就撞击耳膜，震动起来，一声比一声干脆，一声比一声响亮。整个身体、思想与花儿发生了共振，心儿碎了，声音呜咽：天塌下来了，地陷了，这个阳世没了。

唯与花儿相伴，是最深情地告白！

看！

白云做伴，蓝天映衬。白衬衣外套一件镶花边的汗褡，那举手掩耳的架势，花草丛中万点红，亮眼人一见就明白……

这花儿，使黯淡的生活顿时光亮起来，使明媚的阳光顿时热烈起来，使蜷缩的人儿顿时抖擞起来，使困顿的世界顿时精彩起来。

一幕幕情景，使人想起：刀刀拿来头割下，不死时这个唱法！

一曲曲对唱，使人想起：“花儿饶比兴，番女亦风流”。

一场场花儿会，使人想起：漫上个少年了闯天下，花儿的故乡是临夏。

容不得束缚，容不得羁绊，容不得遮掩，把心肝剖出来，放在阳光底下曝晒。我的河州人哟！粗犷、豪迈、洒脱、无拘无束！

好一个河州花儿！

那黄河水浸漫过的喉咙，悠长、婉转的声音，碰撞在长满青苔的石崖上，冰冷的石崖有了回音。这声音荡来荡去，余音不绝，响彻云霄。

那大夏河水滋润过的土地处处花儿绽放，千姿百态。男儿雄悍，眉宇间有灵犀；女子灵动，眼眸里有洞天……

这质朴的嗓音，掠过黄土地，田野里窜出一串串清澈如甘泉般的银铃声，少年与花儿，大西北之魂，终有灵气，生生不息，代代传唱。

厚重、辽阔的大西北，赋予禀性与气概，养育了河州花儿。

温润的江南，处处柔美、内敛，在那儿，唱不得河州花儿。

除了大西北，哪有如此粗犷的山川、旷野啊！

花儿都是赋、比、兴的化身，分明就是《诗经》的栖身之所，就在我河州花儿。邂逅，还是奇遇？无论如何，乃我河州花儿之大幸、荣耀！

好一个催肝断肠、火辣炽热，痛快了人儿、忘却了山河的河州花儿！

好一个撕心裂肺、千回百折，诉尽愁苦、哀屈的河州花儿！

愈唱愈烈！激情迸射，焚燃身后世界！

愈唱愈烈！思绪纷飞，尽阅前朝后汉！

愈唱愈烈！惊喜与失落，痛快与哀伤，生活与遐想，摆脱与追求，都在这声音与旋律之中，交织与纠缠，突围与沦陷，升华！

人，成了花儿；花儿，也成了人！

当戛然而止时，草木皆归摇曳，人儿皆上归途，一场新雨漫过山冈。倏忽间又见鸡鸣狗叫、炊烟袅袅。遥望的川野，弥漫花儿的余韵和遗风。

好一个河州花儿！